马鞍岭古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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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鞍岭,又名石城岭,是雁荡山腹地灵岩、大龙湫二大景区的分水岭,位于雁荡山石城嶂向南延伸的山脊两则。明代乐清文人朱谏(号荡南)在《雁山志》里写:“马鞍岭,一名石城岭。在能仁寺东北五里许,逾岭至灵岩寺。岭背石,状如马鞍,故名。”清代文人施元孚也在《雁山志》里说:“马鞍岭,岭为东西谷中界,北有大石嶂,故又名石城。人行背上,一望十余里,皆丹峰翠巘,最为伟观。”旧时,马鞍岭以东称雁荡山的东内谷,以西则称西内谷。从东往西行,岭的起点是雁荡镇上灵岩村,终点为能仁村三官堂自然村,岭长1700米,海拔高度335米,相对高程160米,路宽2米,为块石路面,拼砌精细,石级规整。 马鞍岭最早见诸文字是在南宋衢州进士、乐清县令(时在1178年)袁采的《雁山图序》里,说明八百三十多年前,雁荡山已有马鞍岭的地名,但路面路况如何,是盘山泥路呢,还是石块砌成的?这就让今人无法知晓了。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,那就是本来从雁荡山外围白箬岭和筋竹岭经过的温台驿道,在南宋时,改从雁荡山腹地通过,而马鞍岭恰是必经之地。这样,马鞍岭也就成为温台驿道的一部分,道路的扩建或修建势在必行,所以,后世学者都认为,马鞍岭古道是在南宋建成的。 从上灵岩村的仁堂登山,只见古朴的石道在山林间蜿蜒盘旋而上。马鞍岭起步是几个深嵌在溪流中的石矴,这是一条从山间迤逦而来的小溪流,观其所处的环境,它应该是大溪流大鼋坑的支流。大鼋坑从马鞍岭北侧的雁荡山主峰百冈尖顺势悬挂而下,据说,当年在这条溪坑里曾有珍贵野生水生动物大鼋生活生长,因而得名。但现在溪床已被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卵石塞满,下雨天尚有一丝流水可见,若在晴天就基本看不到溪水,别说大鼋不见踪影,就是小鱼小虾也难以寻觅得到。这样的情景,使人感到,千百年来,雁荡山的山体尽管变化不大,但她的许多水体已经渐渐老去。 过石矴步前行不久,只见右边的山脊像一条黑色的大蛇在游动,雁荡山人称这条山脊为蛇冈。蛇冈顶端有一巨石,远看像一只朝天卧坐的猫,前足驻地,后腿打坐,形状神态栩栩如生,煞是可爱。雁荡山风景名目里,它被称之为下山猫。清代河南息县文人、乐清知县何士循有《朝天猫》诗曰:“鸾凤栖迟在荆棘,无端鸡犬尽升天。猫儿也作飞天想,翘首茫茫只望天。”上山约逾五十米,见蛇冈旁边有一岩石似乎往山上蹿去,细看却是一只大老鼠,尖嘴短须,探头探脑,形貌活灵活现,在雁荡山风景名目中称它为上山鼠。大才子袁枚在《望天猫》诗里也写到它:“仙鼠飞上天,此猫心不许。意欲往擒之,望天如作语。” 马鞍岭古道两侧树高枝茂,石道大多掩映在茫茫林海中,据资料介绍,这里森林覆盖率已达90℅以上,是绿色植物的天然储藏地。春天,这里是桃李争艳,一路花香,玉兰花、山杏花白如飞雪,映山红、山茶花艳过流云;夏天,这里是万木垂荫,林木如盖,香樟、枫杨、柳杉绿意盎然,浓荫蔽日;深秋,那间或在绿荫中的枫香、槭树、乌桕树叶绯红点点,层林尽染;寒冬,偶遇大雪降临,山峰白雪皑皑,树丛白里透绿,翠柏竞秀,傲梅含笑。而茂密的森林,多层次的林相,变化丰富的地形地貌,也是无数珍奇可爱的小动物生活、繁衍的天堂。在马鞍岭古道,一路上能看到野鸡、野兔、松鼠在岭上出没,画眉、黄莺、山雀、相思鸟在于林中啼鸣,颇有一番热闹景象。这里已成为野生动物的乐园。 据上灵岩村的老农说,雁荡山最珍贵的野生动物就生活在这条岭右前方的观音峰脚密林里,那里有十多只猕猴。据近年发现,雁荡山的猕猴有两群二十多只。它们分别生活在大龙湫背和观音峰侧茂密的阔叶林里,均过着集体生活,平时喜欢在悬崖上活动。它们十分精灵、轻巧,遇到群集游人时,立即攀崖越壁,臾间跑得无影无踪,不过,猕猴也有单独活动的时候,在春季的早晨,有些猕猴常越出茂林,到山农的耕地里戏嬉,遇到个别山农时,则瞪眼睛,做鬼脸,甚至丢石头,直到把山农糊弄得哭笑不得,才得意地离开。 马鞍岭古道并不长,只需三四十分钟就可到达岭头。站在岭头,回望岭脚,只见上灵岩村农房密集,新楼显眼,而刚才走过的古道也完全隐入密林之中,已无痕迹可寻。放眼远处,方洞栈道隐隐可见,百冈山尖遥遥可及,观音峰气势巍峨雄伟,宛如雕塑,使人不由得赞叹大自然巨手的鬼斧神工的技艺。 马鞍岭头有一座路廊的遗址,这路廊名叫“息征亭”,是民国二十一年(1932年)由浙江省政府主席鲁涤平倡建的,建成之后,鲁涤平挥笔题写了亭名。现在,息征亭已经坍塌,亭匾额也无处可觅,唯有两端的石砌拱门墙,还像是新建的模样,看上去整齐、完好。不过,亭中间靠南面的崖壁上,还有“共登青云梯”的题字,落款是“乙丑季秋马鞍岭蹬道工峻重游,宜兴徐麟祥题。”民国乙丑年是1925年,徐麟祥是当时的乐清县长,可见马鞍岭是先修蹬道再建路廊的。 马鞍岭还留存有大量的诗作。历史上第一首写马鞍岭的是南宋温州知府,后官至中书舍人的楼钥,他在《登马鞍岭》诗里写:“轧轧轻舆上马鞍,半天岚翠逼人寒。从教宿霭迷清嶂,明日晴空取意看。”从诗中看,此君是坐轿上去的,并且没有认真看过马鞍岭周围的风光,所以,诗就写得很空泛、平庸。不像他那首《连云亭望海中诸山》那样气贯长虹,想象丰富,大势磅礴。稍后,同朝代的乐清文人郭君举也在《观音岩》的诗中提到了马鞍岭,他写:“上问马鞍岭,奇峰应接频。遥看孤绝处,分现普陀身。纳月瓶泉冷,娇春柳黛新。却疑吴道子,貌出此岩真。”毕竟是乐清士子,观赏风景细致入微,感悟真切生动。 此后,明代的吴稼登、清代的袁枚、李銮宣、阮元、端木国瑚、陈舜咨、曾熙、朱焯度等都写有马鞍岭的诗。这其中,朱焯度的《马鞍岭》诗:“朝游玉霄峰,策策屐一两。夕望石城山,昂昂如掉鞅。烟霭弄轻霏,松篁散清响。林密无疏荫,壑邃得幽赏。隻手扪藤萝,危蹬力可上……”基本道出了马鞍岭及其周围山峦的风光和神韵,可算上乘之作。不过,令人疑惑不解的是,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将马鞍岭描述得十分险峻而难以攀登。如吴稼登的《度马鞍岭探灵岩》诗是这样写的:“悬蹬阻参错,峻岭何连绵!连绵不可穷,仰徙若攀天。草根结飞霞,树杪溜哀泉。俯从烟岚中,蔼蔼见平阡。来奇信已袭,去美惜不延。崇构何崷崪,列嶂相回环。巨石峙千级,荒藤蔓百年……”而李銮宣更是夸张,他在《马鞍岭》中写:“众山如奔马,此山扼其颠。横跨作马鞍,韅靷好似整。无数汗血驹,驭之不得骋。髟髟石蹬纡,步步松径引。攀折困难到,回眸陋前岭。迷漫雁湖水,天际淡云隐。大海杯斝宽,衣带一条影。罡风挟银湖,不复辨渔艇。左右群麓低,连绢眉黛靓。唯有常云峰,高压駃騠顶。”当然,诗人们在登山越岭时,自有一腔意气,一番豪情,下笔浪漫、激昂、夸张,诚是诗人本色,倒也无可厚非。 然而,使人难以理解的是,一条其实并不怎么奇险、高崇的马鞍岭,在文人纪实的游记散文里,也被无限扩大、夸张到崇伟险绝的地步。如明代延陵人吴子孝在《大龙湫记》写:“马鞍岭高十余里,曲十余折,其初上也,众山以渐而低,及最高处,则此岭如大父,而众山皆儿孙绕膝;此岭为天阙,而众山皆大海波纹矣。”明湖州嘉靖进士,后官至监察御史的慎蒙也说:“一步一折,真为蛇行。其高峻比前岭又过之,削刻瑰诡,异状绝态,不可尽述。”这就有点言过其实,不着边际的味道了。 马鞍岭往三官堂方向的古道已只有短短的一段,其余的都被马鞍岭隧道贯通时新修的公路所侵吞。原先下坡的路上是有许多古建筑可看的,那里有雁荡山十八古刹中的普明寺和天柱寺。普明寺建于宋咸平三年(1000年),1937年僧谛闲曾经扩建。天柱寺距离普明寺半里,宋太平兴国二年(977年)初建,元代毁于兵燹,明代朱谏在天柱寺遗址建雁山书院,后其子朱守宣改为六贤祠,后人又改为七贤祠。这两座寺院都在熙宁元年(1068年)由宋神宗赐过匾额。雁荡山有一首民谚流传,专说这十八古刹的:“本觉凌云到宝冠,能仁古塔上飞泉。普明罗汉石门里,瑞鹿华严天柱边,古洞灵峰真济并,灵岩霞嶂净名连。石梁不与双峰远,十八精兰绕雁巅。”但现在普明寺只剩正房四间,且已摇摇欲坠;天柱寺或称七贤祠,早已成为一片废墟。史载,朱谏创办雁山书院的举措,得到了时人的好评。正德进士、后官至吏部尚书的江西人夏言,就曾寄来贺诗:“闻君书院雁山中,却在西雁第几峰。何日青鞋访灵谷,白云端拜荡南翁。”河南息县人、刑事主事黄绾也寄来《雁山书院七贤祠兼忆荡南》诗:“忆昔寻幽天柱日,茆茨户牅始经营。今看俎豆崇先贤,千古风流此谷中。” 据雁荡山资料介绍,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,从马鞍岭西行,路旁林木森森,荫翳障目,涧水淙淙,溪流潺潺,而偶尔的几座青瓦木椽房子和石板桥点缀其间,便很有“小桥流水人家”的意境。那时,在这条路边,还可以看到一处有趣的景点,一株胸径40厘米的青冈栎在离地面l. 5米处,分成两根相同粗的枝梗,而两枝桠的中间又钻出一株胸围20厘米的大毛竹,形成三头鼎立,平分秋色,实属森林王国的罕见景象。 马鞍岭没有挺得过历史的风雨,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马鞍岭隧道的开通,马鞍岭就被抛弃,现已被绝大多数人所忘记,忘记得近乎干干净净。现在,我们已看不到有哪一队游人愿意从马鞍岭古道登山步行通过。(文/ 南屿 图/叶金涛) |